第20章 交换

彭壮壮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李骏说：“没什么，赶紧干活吧，不然该挨骂了。”

两个人合力将那根梁子抬到了堆放木料的场地，将它撂下，正准备回头再抬，就听到有人敲着锣叫：“种相公有令，古骨龙城所有战兵、乡兵带上所获战利品到校场集合，准备记功！种相公有令，古骨龙城所有战兵、乡兵带上所获战利品到校场集合，准备记功！”

彭壮壮咧嘴笑了：“三郎，要记功了！”

李骏将手里的木头一丢：“走，回去拿战利品！”

跟手头上这些累死人不偿命的活相比，自然是拿战利品过去登记准备领赏更重要。两个人兴冲冲的扔下手头上的杂活，一溜烟的跑回了自己的狗窝。

彭壮壮的战利品挺简单，就是好几颗西夏军士的首级。虽说都是别人把那些西夏军士弄死，然后他拿斧头砍下来的，这么多西夏甲士没一个死在他手里，但不管怎么说，他就是弄到了首级，上头必须给赏钱。李骏的战利品种类就比较多了，除了两颗首级之外还有两副盔甲、一把削铁如泥的长剑、一张强劲的角弓，这些都是可以换赏钱的。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盔甲弓箭和长剑留下，只带上那两颗首级，与彭壮壮一起有说有笑的走向校场。

校场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在昨天的厮杀中幸存下来的，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些战利品，有的拎酒壶似的拎着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有的拎着一两副盔甲，有的手里牵着一两匹战马……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比如说那位昨天与李骏并肩作战的都头就牵着一匹高头大马，马颈上挂着八九颗西夏军士的首级，足有八级颗，用绳子从耳孔处穿过去，穿成一串然后套在马脖子上，俨然一串血淋淋的项链，既惊悚又猎奇。

哪部电影要是敢出现这样的镜头，保准会被剪到只剩下开头的龙标和末尾的鸣谢名单。

李骏主动开口打招呼：“都头，早啊。”

都头冲他点头：“李家三郎是吧？你也早啊。”

李骏指了指那匹骏马：“缴获的？”

都头说：“是啊，在城中灭火的时候看到的，顺手就顺手给逮过来了。”

李骏打量着这匹骏马，只见这匹骏马一身黑色毛发乌黑油亮，长长的鬃毛随风飘动，俨然一团墨云。它肩高在155厘米左右，细颈榨腰，四肢修长，筋骨强健，肌肉匀称有力，双目炯炯有神，是匹不可多得的好马。他赞叹：“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马啊，干嘛不留着自己用？”

都头无奈的说：“马是好马，只是伤了腿，没法再上战场了。”说着牵着马走了几步，李骏这才发现这马走起来一瘸一拐的，左前肢不自然的蜷曲不敢着地，显然是在战斗中扭伤了，甚至是被大棒打伤了。昨天的巷战可是相当惨烈的，不少西夏骑兵在追杀宋军的时候被绊马索绊倒，或者被宋军用大棒猛击马前腿连人带马一起敲倒，他们撤退后，留下不少战马在大街小巷中哀鸣，这些战马便成了宋军的战利品。只是马这东西实在是娇贵，一旦伤了腿就很难再治愈了，比如说这匹难得的良驹，很可能这辈子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了，这种马根本就不值钱。

李骏叹了一口气：“真的太可惜了。”

都头说：“谁说不是呢！我本来还想留着自己骑的，牵着它走了两步才发现是瘸的，没法骑着去打仗了，只能交上去换点赏钱。”

目光从李骏手中的首级扫过，眼珠子骨碌一转，低声问：“老弟，想要马匹不？”

李骏说：“自然是想要的，只是好马太贵了，买不起。”

都头说：“不用买，我把这匹送给你！”

李骏警惕起来：“送我？我可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

都头嘿嘿一笑：“自然不是白送的，我想用这匹马跟你换一颗首级！”

李骏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都有九颗首级了，怎么还惦记着我手里这两颗？”

都头说：“我这九颗首级都是些无名小卒的，不值啥钱，你手里这两颗不一样，一个是百户长一个是千户长，一颗比我这九颗加起来都要值钱得多！”

他凑到李骏耳边低声说：“兄弟，帮个忙啦！哥哥我在都头这个位置上呆了好几年了，做梦都想往上爬一级呢……哥哥我能不能当是指挥使，就看你的了！只要你把这位百户长的首级让给我，再加上我过去几年积攒的战功，指挥使之职唾手可得！”

李骏面无表情：“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都头说：“哥哥我当上了指挥使，自然少不得你的好处……帮个忙啦！”

李骏说：“不干！这颗首级可是很值钱的，谁会拿一颗价值一百余贯的首级换一匹瘸马嘛！”

都头想了想，冲一名同样牵着一匹高头大马的军官叫：“邓良，过来！”

邓良牵着马走了过来：“都头，何事？”

都头说：“把你的马给我！”

邓良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了都头。

都头将两匹马的缰绳一起交到李骏手里：“两匹马都给你，换你手中那位百户长的首级，如何？”

邓良叫：“邓忠，这是我缴获的马！我还要拿它去换赏钱！”

这位名叫邓忠的都头不耐烦的说：“你嚷嚷个球呢？老子当是指挥使之后，都头之位就是你的了，一个都头的职位还不值一匹马？”

邓良半信半疑：“当真？”

邓忠说：“千真万确！如果我当上指挥使后没让你当都头，我就天打雷轰，行了吧？”

邓良咬咬牙，说：“行，我姑且信你！要是你当是指挥使后不提拔我当都头，我就请族长替我主持公道！”

邓忠哼了一声：“小气！”

又把马缰往李骏手里塞了塞：“兄弟，两匹马！两匹马换一颗百户长的首级，行了吧？这匹马的卖相虽然没有黑马那么好，但也是一匹好马，最重要的是它只是被箭镞刮伤了，稍稍花点心思就能治好的……难道你不想拥有一匹好马吗？”

李骏围着那匹马转了几圈，细细打量。这是一匹青骢马，毛色青白交杂，肩高比起那匹黑马来要低一些，但低得有限，大至在两三厘米之间。这匹马的眼睛也没有黑马那么有神，但也不失一匹好马，只是身上有好几道血淋淋的伤口，皮肉翻卷，看着有点儿狼狈。李骏心里盘算了一下，用一颗首级换回两匹好马，还能交好一位西军军官，似乎划得来。当然，最重要的是那匹黑马还是匹公马，没骟的，就算它没法上阵打仗了，留着配种也很不错……

于是他点了点头，将那位百户长以及从百户长身上搜出来的可以证明身份的物品交给邓忠，把那两匹马的缰绳接了过来。

一笔交易就此完成。

队伍缓缓往前挪，一名名神情疲惫、身上带伤的宋军来到负责记功的军中司马面前，报上自己的军籍、姓名，交上战利品并且说明战利品的来历。司马一一登记，查验战利品，确定没问题后便发放奖赏，一颗普通西夏军士的首级赏钱十贯，军官的首级则按等级给赏钱，等级越高获得的赏钱就越多。像盔甲、战马之类的战利品也可以获得赏钱，特别是战马，所能获得的赏赐更多，哪怕是一匹骨瘦如柴的驽马也能换回七八贯钱，而健壮的战马一匹就能得到二三十贯钱。

所以说上阵打仗是真的能发财的，只是这财不是谁都能发，八字得够硬才行。

犒赏物品里除了钱之外，还有精美的布匹，一匹布抵一贯钱，妥妥的硬通货。不少领赏的军士都选择领布匹，领到了还一副乐呵呵的样子。邓忠见李骏一脸诧异，知道他不晓得里头的门道，主动解释：“你也可以领一些布匹。一匹布领过来的时候值一贯钱，但转手卖给蕃人的话两贯都不止……”

李骏愕然：“还能卖给蕃人？”

邓忠说：“当然可以，蕃人很缺布料的，有多少他们就要多少。如果你有门路的话还可以拿布匹交换他们的骏马，然后赶到马市去卖，一来一回间可获数倍之利！”

李骏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听起来这生意值得做啊。”

邓忠说：“得有门路才行，没门路硬去做的话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李骏问：“为什么？”

邓忠说：“还能为什么？好些大人物都在做这生意，你没有靠山就凑上去跟人家抢生意，人家不一巴掌拍死你才怪了！”

这下李骏明白了。暴利的生意通常都是由大人物垄断的，小角色不要去凑热闹。对于西军而言，走私布绢、茶叶、铁器等等货物到大草原和青唐地区卖给胡人、蕃人甚至西夏人，或者从他们那里交换牛羊马匹运回内地出售，可是非常重要的财源，一些胆子比较肥的家伙甚至将铁器高价卖给西夏，再从西夏那里低价收购青盐运加内地出手，一趟就赚得盆满钵满！

折家军就没少这样做。

如此暴利当然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哪个小角色不开眼，异想天开想凑上去分一杯羹，铁定是要被一巴掌拍死的。